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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动态】张大千演义——第八回 “小有天”清道人慷慨赠画 “秋英会”张大千进退两难

2005-08-05 16:40:29 来源:雅昌艺术网专稿作者:王亚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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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张大千告别了善子,和李兹一起溯江而上,十来天后便回到家里,拜见了父母和兄长。怀忠夫妇见他安然归来,十分高兴,当下叫家人去置办彩礼,择日成亲。

  曾小姐长得丰腴端庄,敦厚贤淑,是个典型的旧式妇女,但大千是个风流才子,又留过日,脑子里新旧思想交杂。所以大千对她“纵然是举案齐眉,终究意难平”。俩人的婚后生活过得极为一般。

  那晚大千作罢画,不由静极思动,对妻子道:“我回家已半年多了,临别时二哥嘱我半年后即返松江,与他共研画事,为此我拟在近期动身,你明日就给我准备行装。”

  曾氏虽然不愿与新婚夫婿分离,但她毕竟是大家闺秀,读书知礼之人,懂得大丈夫应似千里马驰聘四海的道理,所以也不过分挽留,连夜为他缝制鞋帽,准备行装。
却说大千回到了上海,并不去松江拜见二哥,却来到曾熙家中,整日临字作画,用功不辍。那天他摹完了一幅石涛的山水,横竖端详,总觉气韵不足,缺些什么。把它和原作对照,又是一笔不差,找不出瑕疵,正纳闷时,听得曾熙和一个陌生人一路谈笑,朝书房走来。他刚欲起身,曾熙已到门口,指着一位六十来岁,道士打扮的老汉道:

  “大千,这位就是李梅庵先生,快过来磕头!”

  大千不及细看,就一个下跪,连磕了三个响头,慌得李梅俺连连喊;“使不得!使不得!”上前搀扶。

  大千施过礼,三人按主次坐定。这时大千才见李梅庵,身材颀长,面目清癯,头打发绾,颔留长须,身穿道袍,好一副道士打扮。

  李梅庵也在审视大千,望了他的眼神,心中暗暗欢喜,觉得这青年气宇不凡,将来定有出息。他喝了口茶问:“你游过哪些名山大川?”

  大千感到奇怪。初次见面,先生不问书画艺事,却问此等芥子小事,答道:“说来惭愧,弟子虽是蜀川中人,但连峨眉也未去得,读中学时曾约了几位同学想去游览,但不巧遇上土匪,差点出了岔子。”大千把遇土匪的经过说了,听得曾、李二师击掌大笑。

  李梅庵道:“做画家不可不游历名山大川,黄山看云,泰山观日,实属生平快事。有机会好好体味一下山水的趣味,对今后写字作画不无裨益。”

  大千拿出刚才临摹石涛的那幅画对曾熙道:“我临了两天,但总觉得气韵不够,与原作对照,又不缺笔短划,不知何故?”

  曾熙看罢不语,交给李梅庵。

  李梅庵细细看了一遍道:“这画给外行看来,已是神形皆备,几可乱真了。但你近日与曾师在一起,心中自觉谦卑,所以画出的线条就缺少胆气,今后经历的世事多了,心里自然会踏实起来。”

  师生三人又天南海北地谈了一会,李梅庵看看窗外日头道:“我们去‘小有天闽菜馆’吃晚饭,今日我作东。”

  大千道:“今日理当由我请拜师酒,哪有叫老师惠钞的道理。”

  曾熙道:“对了,今日就叫大千惠钞吧,李兄就不必客气了。”

  列位看官,你道那曾熙为何不要清道人惠钞,要叫张大千作东。当然,文坛的风气,理当有由学生设宴,这是一个规矩。但更主要的是李梅庵原是晚清的江宁提学使,辛亥革命后去北平定居,适遇连年灾荒,军阀混战,北京城里挤满难民,他把卖字所得的钱全数捐了出去,率领全家搬进上海租界居住,当时的上海是一个十里洋场,声色犬马之地,这位前清遗老,冥顽不化,嫉世愤俗,对世上的一切,愤懑抵制。自己的书画又不肯轻易出鬻,全家四五十口人全依靠他,所以生计日益艰难,好在曾熙与他是至交,金钱上时有接济。你想,遇到这样的场合,曾熙哪有让他惠钞的道理?

  三个人出了曾宅,一路说笑,不一会就来到“小有天闽菜馆”。那清道人是这里的常客,一进门,堂倌就迎上来,给他们选了张僻静的桌子。一位年长的堂倌过来泡了茶,转身又端来一只盘子。大千一看,那托盘里并非什么酒菜果盘,而是文房四宝,正诧异间,堂倌又取来一张宣纸,在桌子上铺平了,对李梅庵道:“今天老板不在,您老照例点菜就是。”

  李梅庵捋起袖管,从托盘里取过笔墨,在宣纸上画了鳜鱼、蹄膀、香菇、阉鸡……画完,堂倌过来收了纸笔,回厨房去。

  堂倌一走,曾熙道:“吾兄以画代言,倒也别有趣味。”李梅庵道:“这小有天的老板知道我喜欢吃他的菜,便与我立了个协议,我画画,他请客,各取所需,两全其美。哈哈……”

  正说着,忽然那位堂倌递着刚才的那幅画过来道:“李爷,我们老爷说,你答应每次来店送他三枝墨竹,今日忘了。否则老爷回来要怪罪小可的。”说着,将那画上在桌上铺好。清道人笑着挠挠头道:“此话贫道倒是说过的,忘了忘了。”说罢又提起笔,在画的下方添了三枝墨竹。这时堂倌才满意而去。

  谁知堂倌才转过身,清道人喊住道:“刚才贫道一时疏忽,麻烦你多走了一遭,这礼理当由我赔。”说着。从托盘里拿过半截纸,铺平了。在上面画了一幅“兰石图”,在下款端端正正地写上“临川清道人”,递给堂倌,笑嘻嘻道:“这画送与你吧!”

  堂倌接过画,感激道:“李爷,您太客气了,叫小可为难。”

  “不必客气,拿去就是!”李梅庵摆摆手道。

  大千在一旁看李梅庵作画,象着了迷似的,直到堂倌进了厨房才回过神来,正欲喝茶,只见门外走进一个人来。那人四十上下,穿派力思西装,梳西式小分头。径直走到大千跟前,拱手道:“正权兄么,欣会欣会,你还记得我吗?”

  大千抬头一看,忙起身还礼道;“景韩兄,怎会不记得!”原来那人叫陈冷血,字景韩,松江人氏,在日本留学时与大千昆仲曾有过来往,回国后失去联系,想不到今日在这里相逢。大千迎上前,把他领到两位老师前,介绍道:“这位是曾农髯曾师,这位是清道人李梅庵李师。”陈冷血向两位老夫子拱了拱手。两位老夫子也拱手还礼,只是清道人勉强了些,因为当时的风气,前清的遗老对穿著新派的年轻人均有反感。

  陈冷血和两位老夫子礼毕,便与大千道:“敝人自回国后,和狄楚青一起筹办《时报》,负责副刊工作。不久又受《申报》之聘,任总编辑。”说着从口袋了掏出名片,赠给三位。

  大千接过名片,似有所悟:“哦,原来《申报》上连载的《福尔摩斯来华探案》和《侠客谈》等小说就是你写的?难怪文字有些熟悉,老兄归国几年,真是大有作为。”

  陈冷血连连摇手道:“哪里,哪里,只是混口饭吃吃罢了。”

  这时堂倌端上菜来,曾熙招呼冷血也一起坐了。

  大千端起酒壶,先向两位老师斟酒,当轮到冷血时,才倒了一半,冷血捂住杯口道:“下午我还要去张园,参加‘秋英会’活动,多喝了要闹笑话的。”

  说起这‘秋英会’是二十年代上海几个著名的文人团体之一。它以赏菊、吃蟹、饮酒、作画、吟诗、作词出名于儒林,每逢中秋节展开活动,一年一度。所以每逢盛会,必有报社记者和各界名流参加。

  听陈冷血说今天‘秋英会’有活动,曾熙放下筷子,吟哦道:“我也接到过请柬,差点忘了,还以为是明日呢。”

  陈冷血道:“ 曾、李二师均是画坛泰斗,不妨饭后一起去吧,也好给盛会增光。”不等冷血说完,清道人频频摆手道:“贫道对这个会那个会的,从无兴趣。”曾熙知道,李梅庵是前清遗老,对新式社交活动深恶痛绝,也附和道:“今日我与李兄一起有事,去不成了,请陈先生代我请个假吧。”

  陈冷血见两位老夫子均不愿去,不由着急起来。

  大千在桌下轻轻踢了冷血一脚,做了个手势,冷血理会了,连忙改口道:“两位前辈既然有事,正权是一定要去的。”曾熙放下筷子道:“张爰可去得,他初来上海,可以开开眼界;同时结识画坛上的一些朋友。但千万要记住,你待人一定要谦和,尤其是长者。”

  大千连连点头称是。

  陈冷血看看手表道:“时间不早了,我和正权先向两位前辈告辞。”说罢,站起来向两位老夫子拱拱手。

  曾熙也起身还了礼,把陈冷血和大千送到了门口。

  唯有清道人点点下颌,并不热情。好在那陈冷血是个新派人,并不在意。

  大千跟着陈冷血出门,雇了两辆黄包车,径直往张园而去。

  提起张园,在上海颇有名气,辛亥革命前的几次重要政治活动都在这里举行。因它地处英租界,所以清政府也管辖不了。辛亥革命后,它成了一座对外开放的私人公园,租给别人摆擂台,演马戏,一班文人商贾也常来这里活动,“秋英会”就是这样。

  大千跟着冷血进入张园,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,穿过竹林,来到一只中西式样的大厅里。这里人声嘈杂,笑语溢耳。冷血是吃记者饭的,熟人多,一进门就忙不迭地和众人招呼,把熟人介绍给大千。

  冷血和众人一路招呼,突然,一个脸圆口方,两目炯炯,鼻架圆形眼镜,颔留长须的矮个子来到跟前,用四川话招呼道:“景韩兄,久违久违!”

  “久违,久违!”冷血也抱拳答道。

  不料此人一出现,吓得大千倒抽一口冷气。想退,来不及,想进,又不敢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欲知来人是谁,请听下回分解。

  (该书已有学林出版社出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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